2000年我自海軍退伍,為了小說創作,閉門在家專心寫作了6年。
這6年我很少外出,幾乎斷絕所有應酬,有時一天講不了幾句話,日常最主要的活動就是看書和寫作。
如此專心一志,6年寫了將近15本小說。
可是,由於小說的銷路越來越差,我慢慢明白寫作可能無法成為我下半輩子的「專職」工作。說巧不巧,那時某位擔任董事長的老朋友請我到大陸,幫他們公司成立員工訓練中心。
如此這般我離開了家、離開了台灣,前往上海成立員工訓練中心,並擔任訓練中心「訓育處處長」。
處長的職位在「經理」之上,「副總經理」之下。雖然官不算大,但由於董事長是我年輕時就認識的好朋友,兩人持續往來了三十多年,這關係讓我在公司的地位十分特殊,同仁大多把我看成董事長的分身。
那時說我是「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」,雖有點誇張,卻距事實也不遠。因為他們擁有逾萬名員工,而在公司我只接受董事長一個人的指示。
那是什麼樣的感覺?
突然間平地一聲雷,我從「不出門的宅男」,成為公司的高階幹部。
另外,從「訓育」兩字你應明白,我的工作是「管理」。底下直屬我的「訓育員」將近十個,他們共同執行我的命令,管理輪流到訓練中心受訓的員工。
我深感責任重大,對訓育員的要求異常嚴格,而且,只要不符合我心中的尺度,我沒二話,直接就請他打包走人。
從好的角度看,我是鐵面無私。
從壞的角度看,我是冷血無情。
假如你了解我的個性,應明白我絕非冷血無情之輩。可是,那時深感責任重大,以致我對訓育員的要求,幾乎到了冷血無情的地步。
因為在不到半年的時間,我辭退了四位訓育員。
訓育員的月薪高達十萬元,驟然被辭退,對他們可說是青天霹靂!
自然而然,他們都表達想留下的意願。
甚至有一位在離開的前一天,晚餐後和我長談,概略說明他家生活的困頓,以及他對這份工作的渴望。
可是,不管他說得多麼可憐,我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。
我只是冷漠地聽他講完,然後簡短地告訴他,明天還是請他離開。
因為我相信:不恰當的人擺在錯誤的位置,對他或公司都是傷害。
你認為我的決定是對或錯呢?
當時我堅信自己是對的,可是隨著時光流逝,我漸漸不敢確定。甚至,近幾年想到當初所做所為,我心底慢慢升起了一股罪惡感!
憑什麼我如此確定,那四個人不適合擔任訓育員?
我如此絕決,想要表達什麼?
大義滅親、無私無我,一切為公司著想?
想要在董事長面前表現我的決斷能力?
想要在公司同仁面前展現我的威風?
…………
很難講是哪一種心態,也或許兼而有之。
這疑惑,直到最近看到年改革委員會某些委員的所做所為,我忽然大徹大悟!
其實這道理不複雜,那就是:有了官位,少了人味。
特別是年改委員會某些受到總統提拔,高高在上的大官。
也許他們為了報達總統的知遇之恩,因而在接下任務之初就暗暗許下「使命必達」的決心──管他別人說什麼、有理沒理、處於什麼狀況,反正是咬了牙、鐵了心,退休俸能砍多少就砍多少。
砍的越多就代表國庫省得越多,也越能代表他們的辦事能力。
是不是這樣呢?
或許是,或許不是。
不管是不是,可能很多年以後的某一天,他們看到了某些退休軍公教為生活打拚的慘況,心底會忽然生起一個疑惑:當初是不是做得有點冷血無情?
什麼原因讓自己忽然變得冷血無情?
不就是:有了官位,少了人味?
有了這體驗,我暗自提醒自己,日後若再遇到類似情形,凡事不要做得那麼絕情。
為什麼?
當官是一時的,做人是永遠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