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凌晨做了一個夢，夢裡我仍然在海軍服役。
很荒謬的夢，然而夢裡卻相當逼真，而且不脫離現實──我年逾六十，收到徵兵令回役，身材是今日的體重，足足比十八年前退伍時胖了十二公斤。
可想而知，當年軍中筆挺合身的軍服，如今沒有一件穿得下。在夢裡我東翻西找，好不容易找到一套寬大、未經修改的黑工作服，上衣和褲子的顏色雖有一點差異，但褲腰勉強扣得上。
相片一：冬季穿著的黑工作服。
即使勉強，由於沒有選擇，這套工作服就成了我唯一的一套、每天都必須穿著的軍服。
海軍軍官非常注重儀表。想當年在軍中，無論是軍帽、軍服、皮鞋，我都是自行到民間商店訂作，穿在身上既合身又筆挺。
如今在夢裡，這種「自我要求」的心態依舊不減。
此外，唯一的一套軍服，連穿幾天會髒、會皺，因此在夢裡，我最煩惱的是如何保持軍服的筆挺與整潔？
如果在現實世界，釜底抽薪之計是自己花錢，到左營街上的服裝店量身訂製幾套。可是在夢裡，不知為什麼，我似乎太忙，無法抽空離開艦上。
衣服髒到必須更換的時候，我只能連夜清洗、烘乾，再趕在早上起床之前使用熨斗燙平。
每每為了洗衣、烘衣、燙衣，我在夢裡忙得團團轉。
而這種團團轉的心情，居然占了夢境的很大一部分！
很可笑，是不是？
然而在夢裡，我是非常認真，也十分煩惱的。
由此可證，海軍軍官的確注重自己的儀表。
更別說偶爾參加重要慶典，規定必須穿著甲式軍常服，我只能向其他艦長借穿合適的軍服（如相片二），那更是急得我四處跳腳。
相片二：海軍甲式軍常服。
很荒謬、很不盡情理的夢，卻是真實世界自從我身材發福以後，最近十年常陷入的夢魘。
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作類似的夢。
而且，夢和夢之間，居然還有連結！
例如幾年前的某一個夢，我總算抽空離開艦上，自己開車到左營市區，一口氣訂做了三套黑工作服、三套黃工作服。
量身結束，付了訂金以後我暗暗鬆了一口氣。
可是在接下來的夢裡，我居然抽不出時間去取那幾套軍服。
請注意，不是「某一個」夢裡抽不出時間，而是接下來兩、三年，十幾二十次的夢裡都抽不出時間。
每次在夢裡我都有點氣自己：為什麼不能抽空去市區取軍服？
另外，由於時間拖太久，最終決定前往市區取衣服時，我已經開始懷疑：做好的衣服還在嗎？
會不會因為拖太久，老闆已經把衣服轉賣給別人了呢？
果真如此，即使我開車親自跑一趟，不也是浪費時間？
又因為時間拖得太久，我只隱隱約約記得訂做了幾套軍服，卻記不得是什麼時候、在哪兒訂做的？
今天凌晨的夢，是我在「艦長室」翻箱倒櫃，好半天才找到一張「模模糊糊」的訂單，上面的店名、地址、電話，都看不清楚。
雖然看不清楚，我還是拿出手機，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可能的電話號碼。
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之後，我又氣又急，最終醒了過來。
醒來以後，當我清楚這一切都是夢，猛然醒悟什麼是「終身役」。
當年從軍，長官說我服的是「終身役」。
什麼是終身役？
簡單地說，就是今生今世都是海軍，不可能，也不會再幹其他行業──這信念，當年我沒有丁點懷疑。
誰知道我四十三歲便從海軍退伍，到如今又度過十八個年頭──如此漫長的歲月，海軍早該從記憶中淡出了吧？
可是，她依舊常出現在我的夢裡。
而且夢和夢之間，還出現斷斷續續的連結！
就如同一齣永恆的連續劇，每幾週或幾個月就播映一次。
不管情節如何荒謬，夢裡我都信以為真。
除了這種夢，可曾有其他夢……，不管什麼夢，出現如此之高的頻率、延續如此漫長的歲月，夢與夢之間又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連結？
從不曾，連約約略略相似的都沒有。
你有嗎？
假如有，可能那就是你的終身役。
希望你沒有。
長年陷在那種「苦惱」的夢境之中，不是愉快的事情。
可是，我們對夢能有選擇嗎？
